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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錦江春色來天地 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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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天:那哥哥知道阿宸去哪裏了嗎?

月華傾墜在泠泠的劍上, 像是平白覆上了一層薄雪,似幻還真。長劍縱掠而過,劍尖輕挑, 又晃出數道劍芒, 朝在宥襲去。玉宸出劍的速度不快,輾轉騰挪間卻似避無可避。

青年步履疾退, 眼眸沈靜若荒雪。他望著縱往而來的驚鴻長劍, 微抿唇角,一身白衣獵獵,迎著呼嘯長風,拔劍相對。

太快, 太冷。

像是心頭落了一寸雪,帶著瀕近的荒涼感,而鋒芒盡處, 便在虛無中氤氳盛開。似草木蔓發,如春山可望,生死之交延伸得漫長,恍不知今夕何年,亦不明此身何處。

“定神。”少女眉心微蹙,冷然出聲。

在宥晃一晃神, 仍勉力接上。跌跌撞撞了幾回合,又漸漸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覺, 自身所悟所學酣暢淋漓地借由劍鋒流露, 其勢悍然無畏。

年輕的道人攜邈遠浮雲而來,天地浩渺, 明月暢懷。往昔悵惘裹挾於一劍中, 又有晨光破曉, 雲銷雨霽之感。

玉宸無聲地微笑著。

她的劍勢未止,扶搖九天而上。

這一邊愉快地開始了補課,另一側的講道也漸漸止息。

漫天的煙霞紫氣,遍地的雲湧金蓮,縹緲而漸不可尋,冷寂重歸於昆侖雪原,飛雪卷席入懷間,獨成一景。

通天一拂衣擺,面容微凝。他有心想問元始一句,目光又凝滯在天穹邊高懸的霓虹上。道尊無意識地伸出手,似想回溯一眼時光。

此間何時落了一場雨,又何時折下了光暈造起一座虹橋。

更重要的是……

他微微困惑,望著太清緩步走至他眼前。

聖音邈邈,通傳全境。求道之人仿若經歷一場蒼莽大夢,歷經百轉回首來處,堪破幾分,妄言幾分,個中滋味為私人獨享,難以言說。唯有齊齊叩首,高呼聖人慈悲。

通天只垂目不言,徒生悵惘。

他未曾慈悲。

風起雪落,絮絮地掠過他絳紅的道袍,勾勒出幾分驚心動魄的弧度。通天站在原處,心又似隨著下方眾人虔誠的叩首,往更遠的方向而去。

他不察自己此刻的神情,任風雪掩了眸中情緒,便只揮一揮衣袖,將場下眾人托起,又隨意攏了袖口,兀自站著。

元始蹙眉瞧了他半會兒,隱約見出幾分微妙。兄長眸光不定,似想開口,又生生壓下訓誡之意。

太清幹脆利落地鎮了下場子,神色不改,自然地往臺下走去,準備將場地留給兩位弟弟。他與元始對視一眼,略微頷首,又在經過通天身前時,輕輕嘆上一聲。

通天方回過神來,擡眸望他。

幼弟神色稍顯恍惚,眸中殘留的幾分憫然,像是無所遁形的陰影,被太清收攏入心底。他眼眸微暗,又輕笑道:“阿宸之前托我一言,場下左起第三人,或為門下有緣人。”

通天便又清醒了幾分,只不自覺間仍流露出些微的悲憫來。青年闔了闔眼眸,遲疑著喚了他一聲:“大兄。”

他眉眼綺麗出塵,似工筆細描,又縱情添了一抹風流寫意,使人覺得這雙眼格外明亮,望著你時,又收攏盡了天下皎潔,明耀絕倫,任憑所見之人仰望,偏生含著與生未盡的悲憫,將其所有,傾數饋贈。

太清於靜默中望他,腳步停了停。

便又想起玉宸。

更深的難以言說的相似之感,與少女言及兄長時的隱痛,以及荒謬傳記裏字裏行間顛倒紊亂的啟示……種種過眼而去,尚有痕跡在心。

竟是令人不敢輕舉妄動。

太清眉目沈肅,寬大的袖袍下手掌微微攥緊,他信手隔絕了下方的眾人,方伸手撫過幼弟明亮的眼眸,動作舒緩溫存。

通天一眨也不眨,只回望著他的目光。澄透的眼波一如皎皎的流水,在心間緩緩淌過,潤物無聲。

元始神色淡淡,轉身出了結界。

肅穆之下,膽敢擡首窺探聖人行徑的本就寥寥無幾,縱然冒犯,也未必能透過其周身縈繞的威壓一窺真容。因而臺下之人未得律令,也便照著前方弟子恭敬的態度,低眉斂目,肅容以待。

玉清道尊漠然地逡巡了一遍廣場,目光在三教首徒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。

多寶自然地起身行禮,帶著截教一批弟子離開;廣成子稍顯猶豫,望了一下周圍,仍隨後領著剩下的弟子離開。玄都則往臺下一站,拱手等待著太清。

元始收回了視線,眸中閃過幾分若有所思。

三清收徒之事,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也並非初次收徒,需要格外慎重。只隨著道尊的積威漸深,縱然只是微微表露些收徒的意願,願意不辭萬裏而來求道的人也愈發得多了起來。

他們中有些人有傳承在身,本就與玄門無緣;有些人卻似模棱兩可,緣法淺淡,可有可無。真真正正算得上天命所定之人,還不如讓通天出去轉轉,能多撿幾個回來。

一念至此,元始眉睫顫了顫,眼眸卻又深上幾分。

可通天總是……不忍心。

他斜瞥了一眼青年,眸色晦澀:徒弟麽,撿得亂七八糟,收得隨隨便便,現在好歹知道要負責,又偏生認準了是自己的執念一般,扛著一教大旗,好似恨不得慷然赴死……

他倏忽啞然,冷著臉掐斷了這個延伸未盡的念頭。

玉清道尊神色寡淡,依著慣例開口:“玄門三教,皆為道門正統。雖各修己道,大道浩渺,乃知殊途同歸。今吾等傳教於眾,若有意入門者,可入試煉之地。若無意者,可自行離去,緣法自然,無需強求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有一部分人上前行了一禮,慢慢退去了。

元始瞥了一眼照舊黑壓壓的人群,繼而道:“道門首重心性,修道之途漫無盡頭,遠非一日之功,入門者,需耐寂寞寒苦,感悟天地正理。或長久不得寸進,延誤壽數;或一念偏差,誤入歧途。若求速成之法者,可自行離去。”

人群騷動了幾下,輕輕退去了一批。

元始瞧著似乎未見減少的人群,莫名煩躁幾分,不由關註了一眼身後,見兩人尚在交談之中,便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平覆了心情。

道尊眉眼淡淡,收攏了昆侖山上漫漫無盡的冰雪月華,遍身覆了亙古的冷寂,他註視著下方,一如註視著世間莫測人心,千般詭譎:“吾道不救世人,不護逆天而行之輩,若有逆天命者,當先斬之。”

這次的喧嘩更久了些。

不一會兒,一人上前一步,俯身下拜:“敢問道尊,何為逆天而行?既入修行,本為易吾輩性靈,逆先天命數。”

元始淡淡道:“天地衍化大勢,吾道所行,闡正道,明己心,若此而已。”

那人卻不依不饒起來:“若心上所求,與正道背離;至交至親,為正道所阻。雖行正道,卻誤此心,又當如何?”

元始眸色不改,淡漠疏離。

他眉心的冰雪攢聚著,散去了身上渺茫淡極的紅塵煙火,霜色的道袍曳墜而落,佩環未響,卻攜起三分風雪交織的凜冽。

玉清道尊微掀眼簾,眸中空無一物,像是聽聞什麽可笑之言,甚至牽扯了幾分唇角,凝成一個寡淡疏離的笑容。轉瞬,他眼眸冷淡,微微啟口。

“若如此,那便是你與兄長無緣了。”

紅衣的道尊容色艷艷,眼眸粲然含笑。他自然地走至元始身旁,與他並立。霜雪覆過緋色的衣擺,未掩其明艷灼灼。

剛剛喧鬧的人群倏忽寂然幾分,追問之人不自覺退後幾步,又垂落了眼眸。

未見其容,便已知驚鴻過眼。

元始側首望去,微微恍神,覆而平靜。

太清朝他輕輕搖頭,眸間隱約顯出幾分無奈來,卻猶帶些許驕傲。

通天笑容慵懶,目光隨意地往下一掠,尋覓到了來人後,便朗然一笑:“三清之道皆從心所求,若兩者背離,便知緣法未在此處。”

“先前聆聽講道者,聞吾三人之言,定有所查,當自思量,方擇道而行。若尚不得解,亦可自行離去。”

人群動了動,又靜下來。

通天停頓了幾許,又道:“兄長已言其道,若論吾道,不講資質根骨,不問長幼妍媸,若有慕道之心,皆可入門。然,此道吾予之,此路汝行之。康莊大道抑或崎嶇小徑,皆在一念之間。”

眾人靜靜地聽著,或蹙眉深思,或欣然雀躍。

通天便又笑上一聲:“我門下嫡傳已有數人,既無傳道之求,唯有同門之誼,不可等閑視之。見吾兄長,一如見吾,自當更為恭敬;門人交往,不可輕慢,亦無需妄自菲薄。”

他話鋒一轉,鋒芒漸露:“若一力挑起門下爭端,吾當逐之;若三心二意,另覓他途,吾亦逐之。此外之言,待入門那日由大師兄傳授。諸位,可是聽清楚了?”

紅衣艷絕的聖人微微挑起眉梢,註視著下首眾人,衣擺逶迤於地,風姿卓絕,愈發見出赫赫威儀。

唯有元始眼眸微動,瞧著他弟弟側過首來,朝他無聲地眨了眨眼,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。

他於心底輕呵一聲,眸底冰雪消融,笑意清淺。

既已言罷,人便各散。

太清索性讓玄都領了人往試煉之地而去,又傳授了口訣,方慢悠悠地踱回太清宮。臨行前不忘給元始留個意味深長的眼神,在仲弟被看得炸毛前,又笑著轉身而去。

元始尚覺莫名,廣袖又被弟弟拽住一角。

方才還意氣風華的青年,此刻又顯出幾分小心翼翼來,偷偷打量著他臉上神情。

他神色微頓,手指微微僵硬著,仍輕輕撫上幼弟的發,低聲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通天眨眨眼:“我若是問了,哥哥答應我不會生氣嗎?”

元始便又頓了頓,不自在地偏過首,他微微抿唇:“不生氣。”

“那哥哥知道阿宸去哪裏了嗎?”蠢弟弟興奮地問道。

元始:“……”

元始:“我知道啊。”

道尊微微一笑,似冰雪消融,萬物靜默俯首。他笑得溫柔,語氣亦是輕描淡寫:“通天啊,那你知道拐騙小姑娘早戀的下場,是什麽嗎?嗯?”

通天:“二哥晚安,二哥再見!”

青年當機立斷想溜,又被早有準備的兄長拽住。

元始:來來,我們兄弟兩個好好聊聊:)。

作者有話說:

通天:QAQ明明說好不生氣的;

毒打(和更新),雖遲但到√

聖人,一種熱衷於往自己和親朋好友身上插滿flag的特殊生物。√

元始:弟弟啊,賣萌犯規,早戀挨打,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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